争玺【第二十六章】
第二十六章
月半吟寒，上华居里缠斗不休之时，南岭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。
身穿青布麻衫的老者拄着拐杖站在城外，头发花白，腰板丝毫不见弯拱直挺，他看了看天隐隐闪现的光束，掐指一算间，天边一蹿而过的幽光，拐杖上挂着刻一“书”字的老旧葫芦咚咚震动起来，书仲子沉下脸望进城，目光炯炯。
“妖孽！”
书仲子刚一抬脚，身后急促的脚步伴着高声大喊。
“师傅！师傅！等等我！！”黄其淋气喘吁吁的跑近，伸手拉住他的衣衫，缩着脖子道：“师傅，这里很阴森啊......”
书仲子看了他一眼，淡淡道：“那只小妖呢？”
“按照师傅的指示收了。”黄其淋咧嘴一笑，摇摇手上的小葫芦，神色有些自豪。
书仲子点点头，又看去城里。
黄其淋在旁看了看他平静严厉的脸色，再看看天边时时闪现的异光，看来这妖物不小啊，小心问道：“师傅，我们是要继续找人，还是要进去啊？”
夜色苍茫，大街笼着烟青淡雾，似薄纱，又似炊烟。
一道红影骤降下落，易烊千玺站在街中，双眼因遭暗算而微胀刺疼，此时他无从多顾，掳走王俊凯和王源的人是不同，又各朝两个方向逃去，他左右环看，视野重重不清，在稍稍思索间失去他们的行踪，他抬起手并拢两指伸进口中，吹了一记响哨。
清亮的口哨一落，千纸鹤从远空飞来诛声落在他手上。
“千纸鹤，带我去找他。”
千纸鹤一啄点头，扑翅向左边方向飞去，易烊千玺紧步随行，庆幸那天在院子王俊凯的凑近让千纸鹤记住了气息，不然就算他能找到，但在寻找的时间流逝里会发生什么？他脚步凌越，神色是自己未察觉的匆匆。
飞在前头的千纸鹤忽然停了下来，随后的易烊千玺跟着站住，涩胀的双眼，模糊的视野中一个老者挡住了去路，身旁还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。
书仲子看着易烊千玺，又看看在空盘旋的千纸鹤双眼精芒一闪，又再疑惑，上下将他打量片刻，道：“少年公子，可识玉姓？”
“不识。”
易烊千玺眉尖一蹙，心里担着那方不见踪影的人恐有变故侧身要走，老者忽然出手，拐杖对着他腰盘横来勾带，他举起长剑一挡，两物一击发出铮响，各稍退半步。
“老先生，何意！”易烊千玺面色沉凝。
书仲子不畏其沉冷收住拐杖，掐指凝算，在旁的黄其淋可受不住他的逼视干笑着，见对面的人面容冷酷，手上的剑随时都有一剑劈下的意向，收住笑摆摆手，“我，我家师傅算卦从未出过差错！你听听肯定没错！”
面前的人双眸如寒冰直射而来，正当黄其淋想缩起躲到书仲子身后抵挡寒气时，旁边传来声响，书仲子那张被岁月刻画过饱经风霜的脸，沉然严肃。
“公子今日所救之人，他日便成夺命之人，还救？”
“师傅......”
黄其淋看着对面冷下来的脸色暗觉不妙，也应他所想，下一刻，迎来长剑红光腾腾凌厉逼人，他缩了下，书仲子不避不闪。
“我命由己，不由人。”
字字道道，黄其淋一抖的回神，看着朝一处飞去的绝然身影，在黑夜中，那抹红既孤冷又热切，身旁传来的喟叹。
“劫数，劫数啊......”
那一方，被扛在肩上的王俊凯睁开眼，能见的区域颠倒摇晃，胃部因跳来跃起的人难受的几乎要吐出胆汁来，他眉头大皱。
忍着，忍着......
黑衣人在街上兜转几圈后，跃进了灯火通明的院子，王俊凯连忙闭上眼假寐，听的开门声响，尔后身体下陷在一张柔软上，他估摸是床榻，再听的关门声响，确立房中再无一人气息，才睁开眼从床上坐起，打量四下，这是一个奢华又劣俗的房间，墙上挂着各种活色生香的春宫图，他啧啧两声转开了视线，门外响起的脚步声，在门开前，王俊凯闭目躺下与之前无异。
门被推开又关上的急切声响，来到床旁的人呼吸沉重，一只手在王俊凯的脸上流连抚摸，紧接着手被合握住。
“美人，美人.......终于你属于我了。”
说话呼出的温热喷在脸上，王俊凯紧闭着眼，衣衫下的肌肤竖起了汗毛疙瘩——恶心极了......他觉得他快要忍不住了，转念想到什么，又硬生的憋下去，他现在不用睁眼都知道将他掳来的人是谁了，那么这个人同时也是吸尽阳气......不对，这满脑装色的草包不可能！
王俊凯猛然想通，陡的睁开眼，那半趴在他身上的人就是刘铮，呼吸浓重，双手在他身上乱摸一通，薄薄的衣衫被半扯开，他呼一气正想把身上的人掀翻。门“哐”一踹的重响，紧接着身上的人被提了起来，在地上滚了滚，脸色大变，颤手指着闯入的人。
易烊千玺站在床前，面冷如霜，那澄净似琥的双眸带着微半赤红。
“你，你......”刘铮反应过来看出外面，放声高喊，“来人啊！来......”
易烊千玺挑指一弹，刘铮张着嘴哑然失声，双眼睁大，身子无法动弹。
“你再不来，我就要失身了.......”
响起的话颇是怨念，易烊千玺转过去看他，胀涩的双眼，模糊重重的视野里，与他话里的幽怨不符，王俊凯神色悠闲的坐在床上，身上的衣衫松松半敞着，垂发披肩，配着那张描画精致的脸十分的妩媚勾人。
易烊千玺眉头微微一皱，没有说话。
王俊凯观着对面的人细微的神色变化，歪头叫了声，“千玺？”
“没事。”易烊千玺摇了下头，面容又复淡淡，“这个人怎么处理？”
“他啊......”王俊凯瞟了地上的刘铮一眼，脸色瞬冷，怒容走到他跟前，对着痴看着他的人，嘴角微上扬，露出一点笑，“我很美是吗？”
刘铮不能动，双眼却浮上亮色。
王俊凯面色一沉，一掌将他拍下脑门直接磕在地上，再提起瞬得放下，顷刻头破血流，刘铮再对上桃艳的双眸时，睁大的双眼惊恐，易烊千玺站在一旁冷冷看着。
“你这孙子！你爷爷也敢摸，我不把你揍得连你爹妈都不识王字倒过来写！”
碰碰的碰撞闷响，约一盏茶的功夫，王俊凯甩甩手，看着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人总算出了点气，回过头看易烊千玺问，“王源儿，那边怎么样了？”
易烊千玺一顿，动了动唇，有些晕重的大脑，在视野模糊的脸大变后，听清了自己的声音。
“他被抓了。”
而他跟着王俊凯，这边是刘铮，那边......
王俊凯脸上的懒散消褪，面色俊冷的从易烊千玺身旁夺门而出，易烊千玺挺直的背脊僵了下，眼睛好像更加涩胀，有些迟缓，转身跟上时，脸色淡漠。
王俊凯一跃出太守府，身后随来的疾风，顷刻，眼角余光的投进了一抹冷红，易烊千玺与他并肩御剑于半空里。
“跟我来。”
只落下一淡淡的话语，易烊千玺手作飞诀超过王俊凯，他之前与那人交手，身上或多或少沾了自己的气味，只要循着气味千纸鹤就一定能找到......他看着飞在前头的千纸鹤，双影重重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
混着夜风的话语飘进耳。
“没事。”易烊千玺偏过头，王俊凯不知什么追上来飞在他左侧，相近的距离可以看到眉间的焦急忧虑，再淡淡的开口：“你放心，千纸鹤能追踪人的气味，他，他不会有事的。”
王俊凯看着他淡漠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些难受，张了张口终究把话放进心间。
一道幽光晃落在山间古刹前，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来，肩上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灵秀少女。古刹显然荒废已久，推开破旧的门一股夹杂着腥气的霉味扑来，她手一扬吊挂在上房的火盘蹿上热火，寺内刹时通明，四周残垣断壁，寻不出半个威明神像来。
素手一揭开面巾，露出一张柔秀的脸来，俨然就是奉贤路的箫若， 她倾身低落凑近怀中的人，昏迷中的少女猛一睁开眼抬脚向她背部踢去，顺一轻转从她手里脱出，摘去了头上簪花，王源翩翩站立。
“你是男儿身！”箫若看着面前的人双目赤红毫无之前娟秀面容。
“如若不然怎么能引蛇出洞？”王源面色不改，微一沉声道：“到底何方妖物！残害芳华少女手段如此歹毒！”
箫若忽然仰面长笑，神色癫狂。王源看着她心起警钟，手里所执的折扇方一转动，高亢尖厉的嗓音紧促响起。
“世人待我不仁，我为何仁慈！”
箫若面容凌厉，十指指甲暴长成抓状向王源面门扑去，王源瞳孔一缩闪，抬起的折扇一撑，扇上的山水活现相撞开来，再收回手腕一道划痕，血珠从里沁出，手臂无力，折扇从手掉下，错眼间，柔美纤细的青丝骤长坚硬卷住他的脖颈，难以呼吸。
王源脸色青白，手抓着圈缠在脖颈的长发如针尖锐戳手，半点无法松开，越来越紧，陡然间，长鞭凌厉如灵蛇自外抽来，如剪，剪下大半青丝，王俊凯长身玉立落在王源面前，易烊千玺紧随其后落下，面容肃冷。
箫若脸色发凝，看着后来的两人向后退了退。
“咳，咳咳......”王源脱力倒在地上。
“王源儿你怎样？”王俊凯背对着他问。
“咳咳，还好......”王源喘了几口气后稍稍恢复过来，撑着要站起来，王俊凯听着声响回过身扶了他一把，搭在他手臂的手由抓改为推，声响骤起，“小心！”
箫若尖嚎一声猛然扑上，王源推开王俊凯，王俊凯却反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一带跃开了原先的位置，再回首看去——箫若带着同归于死的意味扑向易烊千玺，那人独立而站，面容平静，双目无闪动，厉风袭来，衣诀翻飞。
王俊凯心下一凛。
张开的五指利爪停在易烊千玺面上不值半寸，箫若沉然不动，面容呆若缓缓低头，长鞭穿插入腹，暗红的鲜血渗出，她嘴角动了动，望出了外面扯开一笑。
“少程.......”
古刹外，一个消瘦的身影缓缓走来，清癯的脸庞眉间带病，箫若看着他唇边的笑更柔，闭上眼直直的向后倒去，他扶住她坐到在地上。
“这一切都是为我，它本是自由自在的无形生灵，我思念死去的心上人至深，每日对着她曾给我缝补衣衫的绣花针倾诉思念，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藏在绣花针上，直到他第一次化为人形出现在我面前，太久了，他那个模样我已经记不得了，只觉特别的纯净，再后来他再出出现，他长成了我喜欢人的样子......”秦少程的声音低了下去，“可他还没有名字，他问他该叫什么，我让他叫箫若，那是我心上人的名字......他成了她，就这么一直陪着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可我总归是凡人，逃不过死，她开始想尽办法来延长我的寿命......”
夜风冷冷吹进残破的窗户，古刹里王俊凯三人听着那低低的诉说面容微动，王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抓着他的手，他看着易烊千玺平静的脸有些许古怪。
“......我对不起你，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好吗？”
低恳的哀求，怀里的人动了动，面容转眼间化成一个清秀的少年，秦少程面带喜泣拥着他一声的小若堵在他喉咙里，这不是他的名字......他向王俊凯投去一眼的请求，王俊凯张手，长鞭自他腹中抽取，消去血红飞回他手里。
“我来陪你了。”来生相见会给你取一个好名字。
秦少程藏于袖中的匕首刺进心口，一瞬苍白，他颤着手抓住离他最近那人的衣衫下摆，被抓着的红衫成暗红皱拧，没几分气力，易烊千玺随着被拽的方向低下头，浅眸无波。
“请你，让我们，葬在一起。”
无波的眸子闪了闪，拽着衣衫的手无力垂下。
谁都不会想，一个妖灵却也用情至深，他不怕罪恶深重，却怕保不住喜欢的人。
三人默然无言，飞进的千纸鹤在易烊千玺上方诛声鸣叫，王俊凯看向易烊千玺面色微带迷惘不知在思虑什么。
“走吧。”
易烊千玺点点头，却没迈开脚步。
“明天再过来处理。”
夜色很沉，王俊凯回头对着没动的人又说了句，与王源一同走出古刹，忽然身后一声重物的闷响——易烊千玺垂头撑剑半跪在地。
“千玺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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