争玺【第五十一章】
第五十一章
满月楼前，一个绾髻，穿着翠柳烟裙的女人含笑吆声一句，扭着腰肢，踩着极快又不失婀娜的步履向街道站定的人走去，两眼看着王俊凯，模样很是高兴欢喜。
云樱芫不由的看向易烊千玺，眉目无变的神情淡静，那名撞来的幼童亦仰着小脸呆呆看他，正困惑不已间，到来的人已是急急说话。
“诶呀！怎这般憔悴？是受伤不成？”杨九看着王俊凯满面关切，转对站到她身后捧着碗米粥的藏欧一顿说：“看见小公子来也请不进来，冷天的站在路间，不知道小公子不爱冷么！”
“我这也是没来得及说，你就出来了……”藏欧说完一下缩头要避杨九扬起的手。
“九娘。”王俊凯嘴角轻勾的叫了声，两年前因查访易烊千玺一事在她店住下后的很是亲切，对着转过来即变脸温笑的杨九微微一笑，眼眺前边的满月楼，“九娘，在此处也有产业呢。”
杨九摇头道：“我一妇道人家只图乐安稳，管那么多处不嫌自己累的慌，实在是年前江州城里闹灾疫住不得才搬来此，还愁着怎么和你递这消息，赶巧你就出现了！”她说着一笑，察觉面前人微晃的神思，疑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王俊凯收回神来，眼神掠过易烊千玺，那人面容平静，目光平静无半点异样，心内微嘲失笑的摇头。
杨九何其眼尖，眼波一斜落在易烊千玺面上，这个在她未走近前来时便注意到的红衣少年，身姿纤瘦若青竹挺直，瞳冷凝澈，容如新月堆雪的清绝淡漠，身上那缥缈清冷的劲像极了两年前的一人，微显翼翼道:“这是，易公子吧？可真是俊！！”
她猜测般说，笑吟吟看着王俊凯只等答话，心中只觉肯定不错，虽说她当年只见过他戴着面纱的模样。但见王俊凯视若无关般不以置理，便自个殷切的转面看着易烊千玺了。
易烊千玺十分简短的嗯了声，站在他身前的幼童双眼煞亮，抓起他的手，小脸跃跃对着杨九奶声连问：“娘，这是哥哥？这是哥哥？”
“是了，是了！！”杨九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小脸，面上的笑更深柔刻如母亲一般，“楠楠，一直想见当年救他的人，这回是见着了。”
易烊千玺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无所适从，本欲甩开的手在听着杨九的话顿住，王俊凯亦闻言微偏首看来，目光对上一瞬的各自调开，看向面前的小孩，那孩童毫不惧生，两眼大大的迎看着他们，眼里满是灵澈的纯净。
这就是，他们当年一起救下的婴孩……
两人默默地陷入想中，杨九双眼转过一旁娴静若水的云樱芫微笑着，又落回王俊凯两人身上。
“你俩，这是一道了？”
一道……同行？亦或是，一起？
迟疑的探声话落，诸多纷繁思绪尽散，两人对上杨九探来的目光，反应不似又是相近，看着偏过面的易烊千玺，王俊凯冷然一哂，亦不答话。
空气里起了凝意，杨九讪笑两声，生意场间的人又怎会看不出所以然来，她合掌一拍，脸上生笑比之前更浓，“瞧我！见了你们高兴忘形了，这冷天竟让你们在这大路间站着，但这可不止我，小公子呀，你那一年前送来的种子可真真灵性！昨夜还纳闷不到时候一树的梨花怎么全开了？原是赶着欢迎主人了！！”
“是吗？”
“是呀！还会诓你不成！”杨九笑着自顾说着：“你自个去瞧瞧便知！！”
王俊凯薄唇噙着一抹讥意，眼神有意无意的向一人掠了掠，看见那人面上浮起的一丝怔然而讶的表情，双唇轻轻的勾起，似乎满意，抬起步子，率性的向前面的满月楼走去。
易烊千玺立着，面上还凝着怔讶，看着渐去的王俊凯背影心间翻动起了涟漪，他垂下眸，轻捏了捏手指，有点麻，有点甜，有点疼。
“易哥哥？”云樱芫察觉他的异样轻轻的叫了声。
易烊千玺对着她摇摇头，抓着他手的幼孩被藏欧一把抱起的几分不愿嚷嚷着也安静了，他抬脚顺着那人走过的路踏去，心中仍于云雾间的云樱芫由杨九拥推着跟在后头。
几步间的路程便与前边刻意缓步的人同步，再是几步的路程，他们在满月楼门前止步站定，王俊凯看着易烊千玺的面上浮现了一抹愕然。
“师傅……”
满月楼厅堂的格局仍是当初，阳光射在内唯一一张桌子上，映在落坐的人身上，他闲饮着茶，闻声抬起的面，不是余又是谁。
大荒山后的另一个山头，屹立的茅草亭里，嗤亮的火折子，火光烨烨。
罗庭信手间细长的银针掠过燃起的火折子，利落的各扎入刘一麟和林芜菁两人手指端上的十宣穴处，昏迷中的两人稍蹙起眉头，乌黑的血珠慢沁而出。柳芙桑站在亭子外头，风吹拂着他微乱的鬓发，微白的面容更添秀色。
“不知道千纸鹤将消息带到了没？”
“那小家伙灵着呢，要找自家主人更是不难。”罗庭信将银针一一撤下收入卷囊应着，回身看了她忽然道：“你真打算不与我们一块走了？”
柳芙桑点点头，“等他们二人醒来。”
罗庭信目光落在倚柱栏边昏睡的刘林两人身上，“可你不想与他们汇合，见见他吗？”
柳芙桑微微垂眸，抿着唇慢慢的摇头，向前一走，目光遥落在远处，风舞着她的衣裙。
“罗公子，我不知你怀有什么目的让易公子与凯公子一起，可王源公子一死，他俩……他俩着是不易，但望你看在我们曾共甘苦的份上，临难之时能施以援手。”
“我也没想伤害他们。”罗庭信目光闪闪看了她一阵，略是无奈的耸下肩，“只是有些身不由己罢了。”
“好啊，可终于说出来了……”
身后弱声响起，两人回过身的面上均喜，林芜菁和刘一麟他们不知何时醒来，病容苍苍憔悴，神志却是已清明。
“……柳姐姐放心，我一定替你看着此人，不让他生诡计。”林芜菁再是虚声补充道。
“喂喂喂，都说了我身不由己了，还有也不想想我当初挨了谁一剑，又是怎样的照顾你们啊！”罗庭信听言很是不满的抗议。
“对不起啊。”刘一麟低低咳了几声，面上很是歉意。
罗庭信瞟了他一眼，撇撇嘴，不说话的面转别处。刘一麟却是急了，在这两日的半醒半昏已清楚了很多事情，频频向林芜菁看去求救。
“好了，好了，看在你日夜照顾我们的份上，我也大人不计小人过了。”林芜菁心里同是明白，活动着发酸的肩膀大有善意道。
“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的宽容大量？”
“必须。”
“……”
柳芙桑看着兀自斗起嘴来的两人摇摇头，秀丽的面上，唇边却染了笑意，旁边声劝的刘一麟不知何因也纠缠到了一块。
茅草亭里声笑连连，荒草在风中里摆摇。
敞开的雕窗，临窗的榻上，一人半倚半靠的躺着，修长的双腿随意舒搁在窗框边上，白底绣纹锦靴，垂下袂摆，有风吹着馨香拂送，白瓣儿如羽如雪轻般飘进，掉落在淡雅的蓝衫袂上。
王俊凯不置一眼飘落身间的白瓣，看着楼下院中一处，执壶凝白的手显青，如剔羽般的墨眉挑着，淡绯的薄唇噙着一抹笑，三分嘲，七分冷。
吱声推开的门，杨九端着托盘走进，见着窗旁的王俊凯眼里闪过一丝奈意，边将盘上的几碟小菜摆放他身后的桌子，笑道：“小公子，这大白天，又无酒菜下肚的喝酒可伤身哩！”
“伤身？”王俊凯轻抿了一口酒，“我喝得是伤心酒。”
杨九微微一叹，再有一声的响起，细雨绵柔里含带坚锵。
“那在下面的人何尝不是焚心！”
云樱芫站在门边，秀致的面容，秋水剪瞳毅毅，迎着那一瞥而来的冷光，杨九两相一看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，她走入屋子的近到窗前，与他同落看的一处；院中亭里，两人长身玉立，余不知说的什么，伸手慢慢触点面前人的眉心，易烊千玺似有退了下，但终没挣开的微垂首，肩头瘦弱的单薄。
“他待易哥哥很好，可他只是他的师傅。”云樱芫站看了一会道。
王俊凯神情无动，壶抵唇边，漆黑如夜星的眸子直望下处，烈酒抿咽入肚，烧灼。
“你又算什么？”
酒壶放案，开口的声音有丝淡漠的凉。
“我？”云樱芫闻声微愣，随即一蹙秀眉，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，我视他为兄长，他亦待我作妹妹一般，我们间绝无其……”
“你错了，你们，我根本不在意。”王俊凯双眼从那处收回，转首，冷冷的，截了她的话。
“那你……”
“这是我和他的事。”
云樱芫心中一滞，如冬日冰寒后的化水之语再次截住了她话，倾绝的面容，顾盼多情的桃眸墨玉寒光写尽了坚志与不容抗拒，她抿了下唇，终无所说，微一颔首退了出去。
王俊凯转回望空，碧天白云，窗外一树，花如雪落，翩翩而舞。
四面静谧，亭子里的石桌上摆放着茶点，倒沏的茶飘冒着丝烟热，有人在，却无心品尝。
余和易烊千玺面对而站，渐收回了触点他眉心的手，颤着，面上，眼里浮现震惊，面前的人却很是平静。
“师傅，怎会在此？”
余面对那双若琉璃明澈平和的眼眸，浑沌不置信中一丝清明注入，他一下抓起的手，搭腕切脉，面容却是越发灰败，最终颓然放下。
易烊千玺静静的看着他转背而对，颀长的身形再无小时仰望的高大，良久后，他缓沉出声；
“你不愿跟我回去，我便到你身边，可是你……”
“这样，其实很好，我不用再受更大的痛苦。”
“带你回来却让你置身江湖，是我错了。”余看着无主飘零的梨花瓣，语中悲憾，易烊千玺双眸闪了闪，又听着他道：“事到如今，我只庆幸我来这里的这个决定，你的事我会想办法，至于王俊凯，你，是势要与他一起吗？”
至此从容淡静的人，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摇动，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，亦包扣心内的自己……易烊千玺低首，垂眸，答了一句，极轻的，散为风知晓。
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走了。
易烊千玺独立在亭中，冷风吹舞着他的衣衫，身后桌上的热茶已凉，他沿过石桌，在亭栏长凳坐下，这里，视野极佳，梨树在风中摇动，斜出伸展的枝条上一簇簇雪白梨花，如云絮似雪沫的纯洁无瑕。
这不是江州城的满月楼，这是小城的满月楼，这里栽着一株梨树，未到时节而绽盛梨花的梨树。
一阵风吹落了枝头的梨花，便是如雪落白纷纷扬下，慢慢的，迷欲了易烊千玺的双眸，脑中响荡起杨九的话；
“那大半夜的，小公子拿着一棵种子过来找我时，可真令人吃惊！身上脏乱，那还平日的洁净，可那模样却是高兴的，还说日后带人来看的……搬迁到这里还担心路途遥远这树活不成，想来它也是随主心性不甘，你瞧，这还开花了……”
满院的馨香，易烊千玺伸出手，手心接落一片梨花白瓣，他凝看着手心的花瓣慢慢的闭上眼；沉浸回那个双目不得见的日午，踏落在山间坡上，耳畔风声猎猎，有青草香迎来，有结带系心，有他们的谈话；
“这里是什么地方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，无意间发现的。”
“这里栽梨吗？我好像闻到梨香了。”
“你喜欢梨花？”
他并未言答，可他记住了不是？
他记住了……便有了此间的梨树。
有酒香浮动，有步声近来，易烊千玺睁开双眸，王俊凯站落在他面前，桃眸黑如漆夜，沉若深渊，他凝视着自己，慢慢的，唇角蓦地浮起一抹温软的笑，双眸微弯迷离，流动着醉人华光。
“你喝酒了。”
他站着，他坐着，谁都没动。
亭外， 白花飘落纷纷。
易烊千玺没收回的手，手心仍落着一片白瓣。
王俊凯眸转了下，不言不答，伸手，指尖挠过他的掌心，瞥了眼那微蜷动的手指，轻摇首一笑，仍是温软。
微轻的痒，易烊千玺疾收回手，王俊凯却是更快，一把握住他的手腕，紧紧的，不能撼动，面上无笑，沉于眸瞳深处幽暗复燃而起，伸手捻取了那手心的花瓣。
“王俊凯！”
易烊千玺铮然有声的一叫，仰视着他的眼，峙持着，在渐施力微松的钳制中将手抽回，冰凉，温热，刹那皆无。
一手空凉，捻取花瓣的一手指腹却是微酸，王俊凯嘴角浮丝凉笑，眼眸轻挑当如桃花生媚，他两指一松，手间瓣儿打旋飘飘而落。易烊千玺的目光落在地间摇曳的瓣片上，听着那上方人慢言而语；
“这花好看吗？你喜欢的，我也喜欢。”
话落，抬首。
王俊凯倾身坐下欺近，微凉的气息罩落，长睫下的眼波氤氲缱绻，易烊千玺双眸微闪凝凝，抿唇，那逐渐倾近的面容令他直觉要起身，可他只动了下，心却迟疑了，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微微蜷动。
他靠落在他的肩上，那样的无望，寂寥…..
他心疼，又怎仍推开！！
“你可以更早的看到，你若是更早的看到，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，不会这样了..….”
低低而含糊的声语，断而止。
易烊千玺清莹的眸里满是荒凉，伤心，双手抬起慢慢的搁在他的背上，轻轻的拥主那睡去的人。
王俊凯睁开双眸，桃眸里不见半丝迷蒙雾色，墨曜湛湛清明，似睡梦中要且舒适一般将身子靠的更近，更近，再慢慢的阖上眼。
亭外，梨枝花落如雪絮般飘飘缠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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